探索内心的热爱和极限

我和马拉松的故事

2024年第01期    作者:文│张玲    阅读 415 次

星空抚慰灵魂，跑步治愈人心。

之前受限于身高和腿长，跑步确实不在我的爱好范围内。

2019年，因为工作压力等各种原因，也是受团队同事感染——共事14年的同事是一个跑步狂热爱好者，印象中，他不会错过每一次马拉松，他非常尽心地组建了一个跑团，鼓励大家每周至少跑两次，每次至少跑3公里；于是我开始跑步，但是频率和强度都很低。2019年初，无锡马拉松报名，当时都不知马拉松为何物的我，为了鼓励团队小伙伴关注健康，鼓励大家报名；结果公示那天，我傻眼了——全团队就我一个人中签。

2019年3月21日，我咬咬牙，忐忑地踏上了锡马跑道。我记得当时很紧张，特别怕自己坚持不了，所以一路上完全不敢停下来，中途也撞墙了几次。太湖沿途的风景确实好，柳岸春光无限，樱花桃花怒放。我戴着半只小粉红手套，每个5公里对我而言都是一个坎，当时心里就一个念头：要跑完，拿到另外一只小粉红手套。经历两个半小时的煎熬后，我如愿完成了人生第一个半马，瘫坐在地上。一个人坐高铁回家时，除了翻阅每公里的密集摄影，我一直在琢磨跑步的魔力和乐趣在哪里？话虽如此，我居然又在同年12月参加了人生第二个半马——三门峡女子天鹅半程马拉松。两个半马加起来等于全马，简直是人生巅峰，也算是圆满了。虽然后来还关注过吴哥窟、波士顿、东京等马拉松，但也只能是心心念念，跑步似乎有那么些魔力，但罢了，还是赶紧工作吧！

此后，三年疫情，我再没有踏上跑道，就此告别跑步……

2023年，我的工作更加繁忙，别说跑步了，每周可自由支配的时间都要努力争取算一算，几年没去过的健身房更是悄然倒闭。作为一名律师，我竟然无暇去为自己维权，好在有位熟悉的店长热心地帮我解决了转店和课程续期的麻烦。为表达感谢，我去上了两次课，但之后就再也没时间去，虽然我深知健身对于“中年少女”状态保持至关重要。

10月，我无意中听朋友聊起上海马拉松恢复的事情。上马是跑马者心目中的白月光，中签特别难。当时，我淡淡地表达了一直很想去而不能去的遗憾，但其实内心早没有这个热情和底气——每天繁重工作的背后是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比起所有的户外活动，闲暇时我更喜欢睡觉和在咖啡店里发呆……没想到过几天，我收到了上马的报名通知，而且是全马！那种爱而不敢得的纠结啊，我真是犹豫了。最后，我还是鬼使神差地办理了报名手续，然后第一时间求助了我心中的全马女神，得到了很多建议，了解了糖胶、盐丸，还有酸轻片、五指袜、专业跑鞋等各种装备，以及赛前一个月必须练习15公里、30公里……行，我得练起来，既然喜欢，就得全力以赴。

但很遗憾的是，等我出差回到上海已经是开赛前一天，除了只需要手指动动的下单工作来得及做，我的其他计划一切归零……当天开完会后，当我冲到马拉松装备领取处时已经只剩最后10分钟。领好装备出门前，我想了想：还是买双专业跑鞋吧，不管明天能跑几公里，仪式感咱总是不能落下。

11月26日早上6点到达外滩出发点时，天气格外给力，阳光从万国建筑群的缝隙中照射下来。从人声鼎沸的存包处到人山人海的起跑点，到处洋溢着马拉松爱好者特别的喜气洋洋的氛围，着实很有感染力，我的心情也不自觉地跟着飞扬起来。30000余名跑者的加持，让上海这座城市焕发着我从未感受过的魅力与活力，晨曦中的陆家嘴闪着金光，外滩万人齐唱国歌。一声发令枪响起，分区起跑，我被分配在D区，一切仓促到都来不及热身，但我仍记得服下了救心丸，并提醒自己时刻控制心率，毕竟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滴”地一声——芯片计时开始后，我还被一个哥们拉着帮他拍了几张照片；作为回礼，他也帮我拍了起跑照片。

一场全程马拉松有42.1975公里，很长，长到看不到头。出发时，我对此并没有概念。前5公里的旅程很愉悦，心情也很欢快，大家往上海展览馆的方向奔赴而去。在5公里和全马分界处，两条赛道的人流对比着实明显，一部分跑者欢快地奔向健身跑的终点，我则定定神，勇敢地踏上了全马赛道。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人迹罕至，好像整个城市都在为我清场、静止。

一路欢快，穿过熟悉的南京路、静安寺，还有曾经工作过一年的太平湖畔新天地；熟悉的城市街景，一切在当天的晨光中都显得格外美好，阳光给予了每个奔跑者无限的热量和动力。折返到西藏南路的时候，路程已经超过13公里，接下来再一路奔向徐汇滨江。赛事线路的设计的确很完美，如果能顺利完赛，这确实是一场美妙、愉悦的City Walk……

但一切美好和惬意都在16公里多的时候戛然而止，膝盖突然传来的一阵疼痛让我不得不停下跑步。在第一时间求助后得知，我的膝盖受伤了，需要估量疼痛情况，如果很明显就立即停赛，医生嘱咐我切记不要受伤。伤痛发生在这个尴尬的距离，怎么办呢？我想了想，还是先在医疗点做了简单的处理，同时思考着最起码完成半马吧，于是决定继续往前。终于，在减速慢跑5公里后，我看到了中程21.0975公里的标识，心头顿时如释重负，本次跑步的内心小目标终于完成了！

随后，我赶紧停下来在医疗点休息，得到了医生的细致询问。当时，我的膝盖胀痛，牵连到的腿部肌肉不时会有点胀痛和火烧的感觉，我第一次觉得关节疼痛也是要命的，完全不敢剧烈跑动。在喷洒了无数次云南白药无果后，我被推荐用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医疗设备，仪器里青蓝色的火苗喷射在腿部，有些冰凉。几分钟后，我腿部的疼痛居然缓解了，我好像又可以跑了，要不再试试？

前思后想，深吸口气，我决定斗胆出发了。但刚跑了3公里不到，膝盖的疼痛再次来袭，我不得不再次停下来。测试后发现，走路时的疼痛感尚可忍受，但一提脚跑，膝盖就会很疼。看来，快速跑完后半程不太现实了，那我以最大速度快走呢？我尝试的配速大概在8分半到9分半之间，路程还有15公里，这着实需要捏把汗；但江边风景独好，我能走几公里是几公里吧……突然，有人拍了拍我，原来是前面在淮海路时一起跑步的跑友，他热心地陪我走了一段，在评估完我的状态，又看了看我的手表配速后，鼓励我道：“能慢跑就跑，不行就走，不要受伤。只要不浪费时间，按照这个配速走，你也一定能完赛！”他的话让我又鼓起了信心，如果走也可以的话，那我就争取在关门前走完全程。

我下定了决心，不能跑，我就加快走的速度。感觉中走了好久，进度很慢，但时间却过得飞快。当我好不容易看到30公里的路牌时，才意识到竟然还有12公里，我的内心开始逐渐崩溃，这一刻已经有了退赛的念头：我真的能走完吗？左顾右盼之时，身后不远处的一排收容车越来越近，我感到太丢人了：难道真要被收容走吗？不能啊！

于是，在完全不能跑的情况下，我开始了最后12公里的“长征”。我努力说服自己坚持，不断告诉自己：选择了就要坚持到底……这一段也是本次马拉松最痛苦的体验。我的左膝盖不能用力，只能加快右脚落地频率，带着左脚前进，也不敢再喝水或吃东西浪费时间。当时已经快11点半了，就算按照9分钟的平均配速，留给我的时间也真不多了。这时，我的手机电量也开始显示不足，我赶紧关掉音乐，开启节能模式；同时，身体尽量保持前倾，以减少对膝盖的压力，提升速度。

33公里、35公里……距离终点越来越近了，我的体力也如手机电量般直线下降。如果问我此刻靠什么坚持下去，那就只剩下一定要完赛的意志力了。由于不能跑，我竟然感到有点冷，还穿上了起跑时的棉背心。收容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离我只有一步之遥，这一刻，我的内心五味杂陈，感觉时间都快静止了，这么走真的能行吗？也就是这时，C区的6:00关门兔从我身边经过，我的身体一阵激灵——现在还在C区关门区域前，说明后面还有D区关门兔，我只要跟上C区关门兔就一定能完赛！突然清晰的目标感让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拼命往前赶。

36、37、38、39……之后的每一公里，我都有度日如年的感觉。和自己较劲，确实需要有健康的身体状态和实力才行啊！突然，我听到了场外熟悉的鼓励声：“你还行吗？最后两公里，坚持下！”那一刻，我连说话都觉得费劲，只是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挤出了一丝笑容，剩下的力气都需要留给坚持和加速前进……其间，又有工作人员骑车来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看来我的状态不好已经明显到肉眼可见，但我还是为赛事服务安排的细致和志愿者的细心感动，上马值得！

最后的几公里愈发漫长，我的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只能机械地左右交替运行；除了赶路，我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全马的虐心感受在此刻非常直观。一次无意抬头张望的时候，路边有位老先生看到了一瘸一拐的我，向我竖起了大拇指，我微笑回礼，老先生很大声地对我说：“你要加油，前面很近了，看到高架桥就到了！”我顺着话音看去，高架桥好像就在不远处。那一刻，我突然有些振奋，我要努力尝试跑起来了。虽然只是机械带动的竞速走，姿势着实难看和奇怪，但是这一刻，我的信心却又变得坚定了。

在穿越40公里芯片计时区后，我全力奔向终点。终于，高架桥就在眼前；隐约中，八万人体育馆就在面前。欢呼的人群提醒我，终点快到了。我看到地上赫然写着“距离终点195米”，那就跑起来吧！我咬咬牙，忍住膝盖的疼痛，呲牙咧嘴地奔向终点。终于，我完赛了！那一刻，我重重地踩在终点芯片感应带上，似乎想确认这一时刻是真实存在的。我做到了，成功挑战了自己的不可能！这一刻的喜悦中五味杂陈，这六个小时是我人生道路中不一样的一段路……

写在完赛后

感谢我的家人，无论是担心我的健康劝我别参赛，还是悄悄地实现我的心愿，陪伴、鼓励、目送我到终点，你们都是我最温暖的依靠，爱你们！

感谢我的朋友，为我争取到难能可贵的机会，指导我如何参赛；你们的关心不可辜负，所以我必须全力以赴。

感谢路上偶遇的陌生跑友和路人，在我想泄气的时候，真诚的建议、同行路上的鼓励真的很重要，一如选择同行者般重要。

感谢所有为赛事做服务保障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是你们让世界感受到了上海的温度和魅力，这也是坚持绽放的魔力。

最后，写给自己

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的确，最好的风光在路上，而路在脚下……无疑，我是热爱的。

人过中年，只有真心地热爱，才能全心地投入和坚持。但凡事确实都需要量力而行，所背负的责任是需要用健康去兑现和履行的。做人做事有始有终，全力以赴很重要，但是张弛有度才能游刃有余，这点更重要。

遇到困难和压力时，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理性评估、快速调整、客观应对，但也需要以健康为基础。因为客观困难可以克服，而主观的身体健康问题很难克服，需要敬畏身体的真实感受和警告，否则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劳。

人生道路漫长，宛如马拉松，起跑时万众瞩目、奋勇争先，中程分道扬镳、各自安好。我在短短几个小时中，孤独地尝尽人生百味。

汪国真说，再没有比在人海中穿行更寂寞了。没有人能与你全程相伴，放弃与坚持全在于你的内心。无论前半程的风景多么美好，最重要的都是如何能在不确定的突发情况下，一个人体面走完后半场，完美落幕。所以，认识自己很重要，规划好自己很重要。人生是一场长跑，此言不虚。奔赴热爱，行者无疆，亲身有感。

谨以此文献给我最热爱的东方自由之城，不断给予我努力奔跑的勇气和信念；亦记录我热爱的跑马之路。作为一名“跑渣”，我往后不会再参加全马，但这不代表不热爱，而是这一次已能试探我内心的热爱和极限，足以让我铭记一生。

张玲

北京大成（上海）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上海市律师协会青年律师工作委员会副主任、企业法律顾问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上海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上海国际仲裁中心）仲裁员

业务方向：政府公共政策与国资运营监管、公司并购、争议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