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途十年

2021年第01期    作者:顾崟涛    阅读 3,069 次

“不忘初心 践行法治中国梦”征文活动三等奖征文

顾崟涛

上海萃群律师事务所主任，上海市律师协会嘉定律师工作委员会秘书长，嘉定区第六届政协委员，长期从事社会治理工作业务方向：信访矛盾化解、人民纠纷调解、社会历史疑难问题处置

顾崟涛

上海萃群律师事务所主任，上海市律师协会嘉定律师工作委员会秘书长，嘉定区第六届政协委员，长期从事社会治理工作业务方向：信访矛盾化解、人民纠纷调解、社会历史疑难问题处置

2009年，中国司法不平凡的一年，有一件不能说不大的事，和一件不能说不小的事。

一件不能说不大的事情是重庆李庄案。12月31日，新年来临前的最后一天，诉辩双方在法庭上拉锯了16个小时后，一审宣布休庭。藏头诗、诉讼交易、当庭翻供，一场堪称法律教科书式的庭审。入局者已经不仅仅是法律职业的共同体，而是整个国家、整个社会。老百姓对“黑律师”被抓一片交口称誉，而律师界却在集体感叹执业环境太过艰难。八年后，因督办李庄案而荣膺全国十佳公诉人的幺宁辞去公职成为一名律师，坊间对此一片哗然，这是后话。

一件不能说不小的事。我通过了司法考试，拿到了律师执业资格证。同年，我在上海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上海国际仲裁中心）办了人生的第一个案件，收到了生平的第一笔律师费，一万五千元。在那段时间，经常会有人以“李庄”“黑律师”作为与我的谈资，虽然李庄和我并不认识，但很明显很多律师都因此受到了牵连。那阵子，律师们执业环境之恶劣可见一斑。

2010年、2011年、2012年……整个社会对律师业的口碑并无明显好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没有影响到我收入的逐年提高。如无意外，若干年后，我会成为一名收入颇丰、口碑尚可但毫无建树的律师。

杭州危险驾驶案、赵作海案、聂树斌案、呼格吉勒图案……那些年发生的每一起热点案件总能引发全社会的关注，而我的生活似乎并未改变，独自地周而复始。律师对我而言，仅仅是一份工作、一个称谓，那时候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2013年，巨变。八项规定落地，包括司法界在内的整个社会开始接受自律和他律。12月28日，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了决议：废除劳教制度。外修法律，内肃风气，一场夹杂着“德法并治”理念的司法改革徐徐拉开序幕。

2014年，媒体年初时说，这可能是中国经济最困难的一年，我信。因为当年找我办案子的人特别多，经济形势渐趋紧迫。办案之余，我开始第一次真正思考法律人的使命理想，此时的我，迫切需要有一股外力来改变我久无生气的工作。10月28日，《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发布，依法治国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治理国家的基本方略。律师界欢呼雀跃：法律人的春天就要来到了。

很快，我被安排参加了党派的课题研究，撰写的方向当然还是全面依法治国。我文章的口子开得很小，写的是基层自治，这个庞大国家的神经末梢。文章从调研、分析、研究、定稿，耗时耗力数月，我却乐在其中。我觉得既然是依法治国，法律人自然责无旁贷。交稿，静候佳音，然后再没消息。第一次的投稿就这样无疾而终，但总归是好的开头。四年后，我的另一篇稿件斩获了党派的全国二等奖，我想该来的还是会来。

2016年，区司法局领导班子更迭，万象更新。这一年，区里设立了依法治区领导小组、法宣办和法学会，法治氛围空前浓郁，越来越多的法律人开始聚到一起，探讨社会和法治的问题。也是此时，我的职业生涯开始有了新的变化，法律不再是以前那个赖以为生的技能，而是我向这个社会表达观点的方法与途径。

同年，全市开展“五违四必”区域环境综合整治，我走进村居，协助政府部门拆违。三个月，我和我的同事们顶在第一线全力化解社会矛盾，几十万平方的违建被拆除，完全运用的是法治思维和法治手段。无一起诉讼，无一起上访。最后相关部门评价说，律师功劳很大。我反而觉得，是整个社会的法治意识在提高。后来《解放日报》《法制日报》报道了这个事情，结尾的点题部分我特别喜欢：五违四必，法治先行。

还是在2016年，我被推选为区政协委员，提出了生平第一个政协提案——《对于加强公民个人信息保护的建议》。这是我当了政协委员后去基层调研时老百姓反映最多的一个问题：个人信息的被泄露导致无数的骚扰、诈骗电话，群众深受其害却苦无良策。我将这个提案面呈区委书记，并获得了高度肯定。第二年，公安部门落实了建议方案，全年着重办理了数十个严重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的刑事案件，顿时风气为之一新。

2017年，《民法总则》落地。不是法律人一直喊着的《民法典》，而仅仅是一部《民法总则》。不过说真的，它足够好。我已经记不清那一年我到底被邀请讲了多少场关于《民法总则》的普法宣讲。之所以讲了那么多场，是因为到处有人邀请；说到底，还是老百姓们喜欢听。他们爱听，我们爱讲。

这年，我正式业务转型，正式成为一个以普法宣讲、社会公益和矛盾化解为方向的公益律师……两年后，我去上海政法学院给新生们做分享，他们都惊愕于我的专业方向。我想了想，结论很有趣：并不是我选择了这个专业，而是这个专业选择了我。正如这个国家，最终选择了法治。

2018年3月29日，我发起成立了“萃群法律讲师团”。一群有朝气的青年律师脱颖而出，组成了一支完全以公益为目的的法律宣讲团。讲师团冀望通过基层普法宣讲，进而提升社会的法治氛围。一年里，讲师团义务普法宣讲、法律咨询、法律援助近百起。我全程用上海话进行普法，讲述了老百姓爱听的《中老年人防骗知识》。当然，也是因为台下的社区老伯伯、老阿姨们只能听懂上海话。

关于我们的工作成绩，各界并不吝啬好评，社会荣誉、奖衔纷至沓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对于年轻的讲师团而言，有些荣誉来得尚嫌过早；但对于整个法治社会而言，这些奖衔却来得正当其时。

3月12日，第五部《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修正案》正式公布。讲师团开启了新一轮的基层法律宣讲。这一轮的宣讲，我改变了一贯幽默的风格，摒弃了一切戏谑的内容，严肃而认真地讲完了每一堂课。我认定：宪法是国之大法，值得每一个人尊重。1905年，清政府预备立宪失败，至今一百一十三年，而此刻的中国，应当有一部配得上她的宪法。

时间倒回2002年，我第一次走进南京大学法学院的夏令营，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陶广峰教授。那天陶教授心潮澎湃，舌灿莲花。如今回想起来，他讲课中有一段还是抄的王国维，他说法律人的人生有三种境界：上等经世济民；中等匡扶正义；下等才是劝业谋家。

当年整理的课堂笔记现在都已经找不到了，但这段话却一直被这个男孩牢牢记在心里。整整十七年过去，中国的法治事业注定不会绝笔于获麟，法律人的春天，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