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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姑娘山,源自藏语“斯姑拉神山”,位于川西横断山脉中,由四座相连的山峰组成,海拔从高到低依次为幺妹峰、三峰、二峰和大峰,皆是海拔超过5000米的雪山,地理学上将这一高度的山峰称为“极高山”。主峰幺妹峰海拔6250米,是四川省第二高峰,被誉为“蜀山皇后”,与直线距离180公里之外的“蜀山之王”贡嘎雪山遥遥相望。
数年前,我第一次从师父江宪口中得知四姑娘山。他说此山积雪厚、碎石多,攀登殊为不易,他参加的登山队最终只有他一人成功登顶,余人皆在半山腰用望远镜目送。这一段子给我印象颇深,却也让我萌生了有机会一睹四姑娘芳容的心思。
4月,草长莺飞,冰雪消融,又是一年的最佳登山季。心痒难耐不如立即行动,于是我便开始紧凑的登山计划。由于这座四姑娘山有四座山峰,初次攀登,不知与哪位“姑娘”有缘?有据可查,幺妹峰登顶记录仅有六次,属于专业级选手的“盛宴”;三峰属于初级技术性攀登,不太适合初登雪山;二峰和大峰海拔相近,所需体力基本相同,均属于入门级极高山的攀登活动。但二峰行程比大峰多一天,考虑到律师职业属于“看似自由实为相对自由”,欲在双休日内初次完成海拔5000米以上的极高山登顶,大峰为不二之选。
查询气象信息后得知,4月17日、18日这个双休日,四姑娘山所在的阿坝藏族自治州是个好天气,适合登山(之后证明,气象预报真的只是预报,且不承担任何报错的法律责任)。
忙碌的准备后,我收获了满满一大包的装备,包括但不限于登山头盔、骚气的冲锋衣、羽绒服、救生口哨(之后没用,但愿永远别用)、冰爪、防水手套、登山杖、头灯(十分重要)、抓绒帽、围巾、雪鞋套、保温壶、防晒霜(证明没用,依旧被高原紫外线蹂躏)、睡袋(质量一定要好,否则大有苦吃)、高原便携式高热量食物(即使大运动量仍丝毫无法减肥的罪魁)……
4月16日上午,带着一点小兴奋,我从浦东机场起飞前往成都,并于当晚与来自全国各地的队友们汇合后抵达日隆镇(现已改名为四姑娘山镇,对于这种为发展旅游业而放弃原有的历史传承的做法,个人持保留意见)。
4月17日上午8点,在领队的指导下,我们办理了一系列登山许可、风险告知手续,还签署了一大堆免责和风险告知书(毋庸多疑,这一定是我们四川律师同行的法律产品),甚至还按了手印,真正的签字画押。在按手印的那一刻,大多数人都收敛了笑容,毕竟登山是一项有风险的户外运动。后来有一人因比较严重的高原反应被迫滞留在海拔3200米的四姑娘山镇等待返回。
4月17日下午3点,登山队一行11人抵达了海拔4300米的大峰大本营。大本营正好在雪线之上,坐落于山谷凹地,只有孤零零的几顶帐篷,简陋程度无法想象,帐篷外遍地马粪,在白色积雪上颇为刺眼……这是驮运行李的马队所能抵达的最高海拔。尽管如此,我们都明白,这是登山队所能提供的最好保障,总比露宿荒野强。
协助马队卸下行李和供给后,大家挤在一顶外包铁皮、冬冷夏暖、通风良好的大帐篷中,围观领队和协作们制作晚饭,个个面露饥色。的确,经过一天的跋涉,体力消耗严重,饥肠辘辘,也顾不得高原反应所带来的不适感了,我们只有一个想法——吃!
狼吞虎咽地吃完晚饭时才晚上7点,疲劳和寒冷一阵阵袭来,为了防止高原反应,领队不许我们早早钻入睡袋,强令大家原地走动消化食物。于是,一群人开始无聊地在营地周围逡巡。没有手机信号,也没有网络,聊天成了尬聊,最后集体抗命,提前钻入各自的睡袋。
鉴于多年前在珠峰大本营的惨痛教训,我不敢随心所欲地入睡,尽量用腹式深呼吸。但在高海拔地区,要睡一个安稳觉实属奢望。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挨到半夜11点,又被生生冻醒。睡袋虽然是专业级的,但架不住脚趾头是业余级的,我把所有顺手能拿到的衣服都往睡袋底部塞,希望好歹能保暖一些。但事实证明,这毫无用处,最后还是用人类最初始的蜷缩式睡姿继续勉强入睡。
凌晨1点30分,再次醒来,我觉得脑袋硌得疼。一摸,枕头早已不知去向,我居然在朦胧中拿了身边队友的一个矿泉水瓶子当枕头。由于离起床集合还有整整1个半小时,我只好喘着粗气,默默地忍受着高海拔地区的缺氧,听着帐篷外呼啸的山风和队友们辗转反侧的声音。
凌晨2点30分,实在忍无可忍,我们一个接着一个钻出睡袋,望着彼此红肿的眼睛——原来谁也没有睡好。
根据登山队的经验,凌晨时分至上午9点前是一天中雪山小气候相对稳定的时间段,发生雪崩、暴风雪等极端情况的概率较小。因此登山队往往凌晨出发,上午登顶后下撤。领队从3点开始给每一位准备冲顶的队员测量血氧含量,若不合格就意味着前功尽弃,只能像师父当年的队友那样,拿着望远镜看别人登顶。好在我的测试结果非常满意,看来平时艰苦的长跑锻炼还颇有成效。遗憾的是,最终还是有一名来自广东的队友由于严重的高原反应,经过领队评估,不符合冲顶条件,被迫留在大本营原地等待。
3点30分,我们一行10人在2名领队和3名协作的带领下,向海拔5000米的大峰冲顶。尽管伴随着高原反应,但我们对登顶还是抱着盲目乐观甚至轻视的态度,毕竟某篇著名网文里写道:“四姑娘山大峰是穿着拖鞋都能登顶的山峰!”
离开营地不久,雪山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天气预报说好的晴天并未出现,黑沉沉的夜空中开始飘起细细的雪花,不仅降低了温度、增加了路面湿滑度,还严重影响了视线。我们每个人都开启了头灯,但在沉沉的夜色中,只能看到眼前十米左右的碎石路。这样倒也好,因为看不清路况,倒也不再惧怕身边的悬崖。
在海拔4000米以上行走,已然不易,更遑论攀登。每个人都头戴保暖帽,背负着登山行囊,里面装了温水、高热干粮、应急羽绒服等一干未必有用但又不敢不带的劳什子,腿上还绑着雪套和冰爪子,垂着手,喘着粗气缓缓地迈着腿。这幅场景活像游戏《植物大战僵尸》。
领队介绍,登顶需要经过几个关口考验,分别为攀登碎石坡(又名绝望坡,听听这倒霉名字)、横切垭口和冲顶。领队对于碎石坡和垭口介绍得比较详细,对于冲顶却轻描淡写。后来才知缘故,留在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考验,如果提前泄露,估计会打击多数人登顶的信心。
碎石坡是雪山特色之一,山体岩石在冰与雪的长期侵蚀下,发生了崩裂,形成碎石。这些碎石杂乱地滚落在山坡上,碎石之间形成的空洞是攀登者时刻需要注意的,一不留神踏进被积雪掩盖的碎石空洞,轻则崴伤脚踝,重则骨折,一根登山杖是此时探路的好帮手。碎石坡的第二危险之处便在于碎石,在60°倾斜角的山坡上,上方队友踩落的小石头分分钟往你身上招呼,如果他不巧踩中的是较大的石头……
随着海拔的升高,呼吸越来越急促,腿部如同灌了铅。我想到领队的提示——深呼吸保持节奏,思想放空,一心一意走好脚下的路。这样思量着,呼吸随之通畅,脚步也变得轻快。在休息间隙,我不经意地抬头一看,只见夜色中,眼前的大山像横亘的沉默巨人,一条由好几个登山队的队员头灯组成的蜿蜒曲线渐次延伸到肉眼看不见的黑暗中,如同一条长龙盘踞在黑色的山脉中,蔚为壮观。
细密的雪花一直不停地飘落。在连续攀登3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抵达了大峰垭口。所谓垭口,就是连续山梁的一块平坦且相对较低的位置,也可以说是高大山脊的鞍状坳口,通常也是风力最大的地方。我们现在就在横切雪山的垭口。此时已经是早上6点30分,体力也到了临界点,可以扔掉身上任何一件碍事的物品(此处抛弃的物品,下山必须带回,这是环保要求),我犹豫地看了看背包中的无人机,心中不免后悔一时冲动把它也带了上来。
我们靠着登山杖,一步一个脚印,小心翼翼地踩着积雪横切雪山。所谓横切,就是在倾斜的积雪山坡上横着穿越,一不小心便会侧滑下山,至于滑到哪里,只有老天知道。一路小心翼翼地登上垭口,眼前依次出现了四姑娘山的其他三座山峰,从远到近依次耸立着幺妹峰、三峰、二峰。大山就这样沉默地看着你,雪花飘落在脸上,人就是这样渺小。
我一直以为只要到了垭口,最终的冲顶就是小菜一碟,哪知道最后那100多米高的小山峰才是最要命的所在,难怪领队开始不肯细说。这座小山峰顶便是大峰真正的山顶。冲顶的道路尤其湿滑且陡峭,只能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往往前进两步还向后滑一步。在海拔将近5000米的缺氧地带,这样的后果便是高原反应再次迅速袭来。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几乎每向上几米就必须停下来休息,大口喘气。我脑袋里反复盘旋着三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
已经冲顶的队友对着我们大声呼喊:“加油!”但领队是不会鼓励我们的,这是非常严肃的惯例。因为在这样的高海拔,如果不顾身体状况强行登顶很可能带来意外。在队友的鼓励声中,我咬咬牙,根据自己的节奏,步步为营,缓慢地往上冲。我已经不去看离顶峰还有多远,也不去思考那么多没有意义的人生哲理和激励鸡汤,集中精力走好每一步,每前进一步便离胜利更近一步。
8点10分,在漫天的细雪中,我终于踏上了大峰顶峰。和想象中的登顶感觉不同,我没有更多的喜悦,心里反而充满了宁静——一种面对无言的群山,心在天堂般的宁静。我,终于上来了。无法准确言说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是历经辛苦后征服雪山的幸福感,还是获得成功后失去目标的虚无感,又或是纯粹的疲劳感。领队一边给我们发登顶纪念牌,一边憨厚地笑着说:“你们应该感谢雪山,是它慷慨地让你们登顶,而不是你们征服了它。”
我拿出了无人机,无视屏幕中出现的高海拔摔机免责警告(唉,同行的身影无处不在),在雪花中开始放飞。无人机迅速爬升,高海拔和雨雪天似乎没有对大疆的产品产生任何影响。到达法律许可的120米相对高度后,我操控无人机开始围绕山顶盘旋,将顶峰风景尽数收入囊中。毕竟是第一次在5000米海拔以上的高度放飞无人机,又是在雨雪天气,紧张的感觉还是体现在了微微颤抖的操控中。经历了最初5分钟的紧张后,我调整了呼吸和情绪,操控着无人机平稳地向几公里外的幺妹峰方向前进。幺妹峰属于专业选手级别,攀登难度不亚于珠峰,我是无缘攀登了,但是借助先进的无人机拍摄技术,能最大限度地接近,一睹蜀山皇后的风采。此时,风速开始加快,从幺妹峰侧后方飘来一阵白色的浓雾。领队面色阴沉地告诉我们,暴风雪要来了,不能在这里久留,得赶紧下撤,否则容易出事。在领队的催促中,我无奈地操控无人机返航。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箴言不仅适用于普通山系,同样适用于雪山,若以为能以坐滑梯的方式轻而易举地下山,无疑是异想天开。不是我不想走下山,实在是没有力气下山,在一次摔跤跌倒后,我干脆坐在雪地上往下滑。因为下山的道路并非直线,在山口往往需要转弯,这样的危险地段虽有铁索防护,但由于下滑速度并不完全受控,在转弯时必须使身体对准铁索,并用脚精确地踩中铁索作为刹车,否则极易从铁索下穿过去,直接滑下雪山。2019年10月18日清晨,一名登山者就是这样直接滑下了雪山悬崖,头部遭受重创,当场身亡。只是当时我们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下山后才从网上搜索到这一旧闻,不免事后害怕。
沿着原路下撤到碎石坡(绝望坡)后,往下看着令人眩晕的悬崖,此时才真正体会到碎石坡的陡峭和危险,不禁自问——我们究竟是怎么上来的?如果没有夜色的掩护,估计连攀登的勇气都没有。浓雾和风雪渐渐散去,阳光在雪地的反射下发出刺眼的光芒,虽然戴着拉风的雪地镜,但仍无济于事。经受着太阳刺眼的炙烤,疲劳和睡意一阵阵袭来,途中坐在雪地上休息时,我几欲昏昏睡去。然而领队的大嗓门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别睡着,如果不想冻死!”“起来,睡够了!”在领队的催促下,我们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跌跌撞撞地继续下撤。
上午10点20分左右,我们终于看到了大本营的帐篷。一行人也顾不得形象,扑向简陋的床,纷纷倒下,再也无法动弹。这是我第一次攀登雪山,也是人生中经历的第一座5000米级高海拔山峰。之所以要赶在4月份冲顶,是因为到了盛夏,积雪很可能融化,碎石崩塌的风险增大,且失去了亲历雪山的意义。我虽然曾在多年前到过海拔5300米的珠穆朗玛峰大本营,但毕竟不是靠体力攀登到达,所受之苦及所享之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攀登雪山,在某些方面如同我们的职业,必须不停攀登,永不止步。
王竞
上海联合(临港新片区)律师事务所主任,上海市律师协会公司与商事业务研究委员会副主任,最高人民检察院、上海市人民检察院民事行政案件咨询专家
业务方向:公司、商事、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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